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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 章

26

寨。寨門大開,車伕跳下馬背,衝迎麵走來的兩名山匪笑道,“兩位大哥,我已按約定將沈小姐帶來了。”沈慈心腦中一陣眩暈,手幾乎要扶不住。她想起去賃車時被告知與沈家相熟的車伕因病未能上工,車行便給她派了這個臉生的車伕。原來這一切都是算計好的。怪不得回程路上,他主動提出要走這一條山路,說是可以抄近道,想來先前那十餘名山匪也是預先就埋伏在那。山匪將錢袋丟給車伕,後者打開看了看,滿意地點點頭,拱手便要離去,卻被...-

熙和五年暮春,春華將逝,暑氣漸起。

黎州多山地,暖風暫時被群山阻隔,吹拂不至。

翊縣處於黎州南部,曾是有名的瓷器大縣,每年燒製的瓷器除了銷往全國各地,更有珍品上貢皇室。

此時,斜陽向晚,在天際暈開淺金餘暉,密林中時時可聞倦鳥歸巢的啾鳴。

馬車於山間小路上平穩行駛,偶爾傳來車輪壓折枯枝的聲響。

車輿中坐著的是沈家二小姐沈慈心。

她一身藕荷色直領對襟小袖,杏眼桃腮、容色動人,懷裡抱著的是一隻甜白釉玉壺六方瓶,那手與瓷器一般白,幾乎要與釉色融為一體。

瓶中所盛泥土是從大垚山深林中的窯神廟求來,因著沈家窯爐一連數月未能燒製出一爐良器,哥嫂便讓她進山參拜窯神,向窯神娘娘求一坡靈土。

車簾被掀開,探出小丫鬟玉青梳著雙掛髻的腦袋,“車伕大哥,還有多久能到鎮上?”

“還要一個時辰。”

駕馬的男子寬肩窄腰、身形頎長,下巴蓄有茂密鬍髭,右邊眉骨有一處斷痕,似乎是天生的。

他抬手揮鞭,“小姐請放心,天黑前定能把您送到家門口。”

話音剛落,密林中便傳來一陣窸窸窣窣。

並非風聲或是車輿拂過枝葉的響動,而是腳步聲,且聽起人數似乎不少。

先是馬兒受驚發出的嘶鳴,接著車輿猛然晃動。

坐在車廂中的沈慈心不知外麵發生了什麼,懷中的瓷瓶差點摔落,還好她抱得緊。

“怎麼回事?”她秀眉蹙起。

“小姐,是、是山匪!”玉青小臉上滿是恐慌,聲音不由自主尖利了幾分。

從家中帶出的兩名護院已經跳下車轅,與山匪纏鬥起來,但山匪來勢洶洶,至少有十人以上。

沈慈心撩起窗邊布簾,快速掃視一番,隨即穩住心神,衝車伕喝道,“快駕馬離開此處!”

車伕得令,揚鞭重重往馬腿上一拍,馬兒便嘶鳴著、撒腿朝密林深處狂奔而去。

車輿左搖右晃,因要護著懷中瓷瓶,她隻得用一隻手勉力抓住輿中橫木。

不知過了多久,就在她幾乎要被晃暈過去的時候,車伕突然勒住韁繩,馬兒亦抬起前腿,發出一聲長嘶。

沈慈心的頭差點撞到橫木上,玉青及時護住了她。

“沈小姐,我們到了。”

車輿外,男人嗓音低沉,似有笑意。

馬車跑得再快,此刻也到不了翊縣。沈慈心心中一疑,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。

她矮身掀開馬車前簾,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:

孤岩矗立,寨門高聳。

暮色中,兩側眺望用的哨樓中已經燃起火把,這是大垚山規模最大的山賊窩——黑風寨。

寨門大開,車伕跳下馬背,衝迎麵走來的兩名山匪笑道,“兩位大哥,我已按約定將沈小姐帶來了。”

沈慈心腦中一陣眩暈,手幾乎要扶不住。

她想起去賃車時被告知與沈家相熟的車伕因病未能上工,車行便給她派了這個臉生的車伕。原來這一切都是算計好的。

怪不得回程路上,他主動提出要走這一條山路,說是可以抄近道,想來先前那十餘名山匪也是預先就埋伏在那。

山匪將錢袋丟給車伕,後者打開看了看,滿意地點點頭,拱手便要離去,卻被那兩人抓住了手腕。

“大當家吩咐,讓你在寨子裡留上幾日,等吃了喜酒再走。”

言語上聽來雖是邀請,但語氣卻有不容分說的強硬。

車伕隻得訕笑著答應了。

玉青被捆住了手腳拖走時,朝著她哇哇大哭,滿目驚惶,“小姐救我!”

“你們無非是求財,無論要多少贖金,也須先放我的丫鬟回去通傳。”沈慈心強作鎮定。

對方卻不以為意地笑了笑,“大當家費儘心思請您來並非是求財,而是求緣呐。”

另一人也語調曖昧,“沈小姐這樣玉似的美人,怕是多少贖金,大當家都捨不得再還回去。”

沈慈心聽了這話,想起先前兩人口中所說的“喜酒”,心下不免一沉。

“沈小姐,請吧。”

兩人對她出乎意料地禮貌,並未拖拽,但上前一左一右將她無形中架住。

沈慈心低下頭,長睫輕顫,剛纔在混亂中散開的幾縷鬢髮拂過側臉,脖頸纖長白皙,整個人如同懷中緊抱的白釉瓷瓶那樣精美易碎。

此刻情形容不得她反抗,勉強止住身體的顫抖,她抬頭鎮定道,“帶路吧。”

*

窗外夜色漸起,銅製燭台亮著微光,屋內陳設簡潔卻雅緻,桌上放著幾盤小菜、一碗清粥。沈慈心冇有用餐的心思。

屋外有兩名山匪把守,她正思索著如何脫身,卻聽到外邊傳來畢恭畢敬的聲音——

“大當家。”

饒是她向來比尋常女子冷靜,此刻也不免有些慌了神。

她掃視了一圈,屋內並無可作防身的物件。

門被推開了,沈慈心搭在床榻上的手不自主地攥緊了,待看清來人模樣後,眼中滿是不可置信。

“衛大哥?”

她叫得遲疑,來人卻欣喜若狂,上前一步,似乎想握住她的手,但見她眼中的驚懼便忍住了。

“慈心,你竟還記得我?”

他叫得親切,沈慈心卻無視對方眼中的欣喜,小心翼翼地朝床榻另一側移了半寸。

“你真是衛大哥?可你不是三年前就被……”

衛鋒也是翊縣人,其父曾是沈家的榮興窯的老匠師,他也來幫過工,沈慈心便是在那時認識他的。

當時衛鋒身形矮壯、皮膚黝黑,因沉默寡言給她留下的印象並不深刻。

誰能想到就是這樣一個外人看來老實巴交的青年,居然在光天化日下闖進同鎮的趙家大院,持刀砍死了趙家的二兒子和上前阻止的趙夫人。

很快,他被捕入獄,一番審查後判了斬刑,行刑地在東街菜市。

她雖冇去行刑現場觀看,但三年前已經行刑的死囚竟死而複活,還做了山賊頭子,這是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。

“放心,我不是鬼。”男人咧嘴一笑,眼中露出一抹柔情,“能再見到你,慈心,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。”

見他這般模樣,沈慈心心中愈發不安。

她無意深究對方是如何於大牢中金蟬脫殼,又是如何坐上黑風寨大當家的位置,現在她隻想帶著窯神娘孃的靈土返回家中。

“你能放我走嗎?我絕不會向彆人透露你還活著。”

對方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,“桀桀”地笑了,“你知道三年前趙家母子為何要死嗎?”

他眼神陰冷,向床榻逼近。

沈慈心心頭一顫,攥著身下的床單向後退移,垂下眼睫搖頭。

本以為對方接下來會作出解答,不想他卻冇頭冇腦地問了句,“聽說你的一位遠房表哥上京趕考,現下正暫住在你家院子裡?”

她吃了一驚。

表哥俞蘭舟不過前日纔到翊縣,為了避開這一季的汛期纔在沈家暫住一段時日。黑風寨盤踞在深山之中,卻能對她家的事瞭如指掌。

見她不說話,像是被嚇到了,衛鋒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,換了稍微溫和的口氣。

“慈心,彆怕。你哥嫂再也不能強迫你嫁人。我在黑風寨當家三年,積蓄不少,隻要你跟了我,整個黑風寨上下、包括我,都任你差遣。”頓了頓,他又笑道,“我知道你一直想複燒翊瓷,明日我就在寨裡辟出一間屋子,往後我揉泥拉胚,你上釉燒窯,咱倆一起摸索。”

他固然說中了她的心願,但眼底的狂熱讓人膽戰心驚。

沈慈心抽出手腕,勉強笑道,“哥哥和嫂嫂並冇有強迫我嫁人。衛大哥,你若是真喜歡我,就放了我,再向哥哥提親……”

“哼,你哥就算再怎麼蠢笨,也不會答應把妹子嫁到山賊窩裡。”衛鋒冷笑一聲,眼光在她臉頰上逡巡,“寨裡的喜堂已經搭好,今日便是你我大喜之日。”

他拍拍手,兩名山匪走來,一人將大紅嫁衣擱在她身旁的床榻上,另一人將一盤珠寶首飾放在櫃子上。

衛鋒隨意拿起一直金簪,在她髮髻間比劃,笑問:“喜歡嗎?”

“等、等一下!”沈慈心側身避開,“我今日纔去了窯神廟請神,身負神降,不宜婚嫁。”

男人目光一冷,“我不信這些牛鬼蛇神……”

“大當家這話可就不對了。”門外,一個灰袍男子手提酒壺,大喇喇跨過門檻,臉上帶笑,斷眉略微挑起,“敬神但不信邪,方可保平安呐。”

“你是誰?”衛鋒語氣不善。

“大當家不認識我?唔……算起來,我應該是你與沈小姐的媒人。”

“大當家,就是他跟咱們串通好把沈小姐拐來的。劉師爺的意思是,為避免走漏風聲,將他暫時留在寨裡。等你跟沈小姐好事成了,我們再……”

手下湊到衛鋒耳邊低聲回答,最後使了個“滅口”的眼色。

“我以前也聽老人說過,這請神不能辦婚事。”另一人小聲嘀咕著,“大當家,也不急在這一時,反正沈小姐在寨子裡又跑不了,咱們要不還是再問一問劉師爺吧。”

沈慈心見了這害自己落入賊窩的罪魁禍首,卻顧不得憤怒。

她軟聲道,“衛大哥,我並非不願嫁給你。隻要過了這幾日……”

聽了她說願意嫁給自己,衛鋒麵色陡然和緩不少,點點頭,“好,那我這就去找劉師爺再算算日子。”

說罷,他又對兩名手下嗬道,“你們看好這裡。”

“是!”

-劍眉下臥著一雙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目,正似笑非笑地瞧著她。“是你?”俏臉泛起薄怒,她憤憤道,“無冤無仇,你為何要害我?”“我叫寇七。”對方並不在意她的怒氣,反而自報家門,“拿人錢財,替人消災而已。小姐請見諒。”沈慈心不欲與其多言,正要繞過他走開,不防硌到一塊石子,腳一崴、身子有些不穩,“呀”地低呼一聲。“小心。”男人嗓音低沉,混合著溫熱的呼吸掃過耳垂。美人入懷,雲鬢花顏迷人眼,他一時不免有些失神。沈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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